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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花】此身 下

    

      

ACT.6

      

张佳乐背靠在黑色栏杆上,腿脚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深红色的风衣在灰色潮湿的傍晚享受着哈瓦那的晚霞,他喜欢海浪柔软的触感,大口呼吸着凛冽的风乐此不疲地加重着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咸腥的水汽残馀了无痕的记忆。玫瑰色的天光在沉溺在低度气泡酒里流转,在眨眼间星光一闪,几只白鸽滑翔盘旋在碧蓝色空阔的海域上方御风而行。

      

他曾兴奋地用望远镜眺望对岸码头在一声汽笛后橘红色明灭的模样。

      

“Sir…”

      

很久没人和他说话了,以至于喉咙卡涩,站在暴风雨中央也不愿成为追逐者。

      

他下意识地扭着对方的手腕,差点一下子把他摔翻下栏杆,直到听到拍他肩膀的那个家伙唇齿间冒出丝丝苦楚的声音才稍微放松了些气力。

      

那是个棕色短发的小伙子,那是一双冰绿色的眼睛,他突然想起曾经在出租屋里修建植物时放在旁边的植物精油,颜色很像是透过玻璃瓶里冰冷的晦暗波涛后的绿色麦芽。他身材比张佳乐高挑一些,右手拿着瓶苦艾酒。

      

“干什么?”

      

他面部呈现着当地人特有的柔和与善良。

      

“您需要一会儿的陪伴吗?”小伙子伸手理了理领口,然后忍不住别过脸去打了个哈欠,“也许我可以陪着您,反正海边无聊死了。”

      

和那位不知名的小伙子喝过第三个回合后就开始接吻,也许那是来自最原始的张狂。

      

他想扳起对面人的下巴吻他,夺走他的空气,将这该死的伦敦飘荡在街头的玫瑰味溺亡在潮湿的海雾里,缠绕一支浮藻缱绻的梦。

      

四目相对,海洋与天空有着极近的距离,张佳乐感觉到他的胸口翻涌着热毒的气泡。小伙子向前倾身时他并没有拒绝,意味着他拥有了亲吻张佳乐白皙脖颈的短暂权力。肩窝酥酥麻麻的触感如过电流般被舔舐着,犬齿之下是温暖有力的大动脉,血管在深处随着每一寸皮肤的发痒而更加悸动。

      

“我可以亲吻你的眼睛吗?”

      

他似是看到一个人的重影出现在他眼前,驱之不散般与他们瞬间融合,然后变成了同一个人。

      

“孙哲平……”

      

“你说什么?”小伙子看到张佳乐在发呆,不禁轻声问道。

      

他收起僵硬而躲闪的眼神,轻吼了一声像是在验证着什么将那位小伙子扑倒在柔软的海沙上,他发觉对方那是一双欧洲罕见的纯黑眸子,看到临近黑夜的晚霞照耀下残留着海的颜色,多看几眼就要闻到咸腥海风的味道……快要溺死了。

      

——“我要让你今后有任何人做爱都能想到我。”

      

不管。他渴望少年人用青涩的手平复他的焦躁,纤瘦紧实的腰身被一层不见天日的惨白覆盖。

      

他做好准备睁开眼睛,眼前诡异的景象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那小伙子的眼睛愈加深沉,粗重的呼吸标志着他似乎喜怒无常,而那棕色的头发也成了支棱着从不妥协的黑色短发,狂妄的气息毫不掩饰。这让他的脑子里的思绪难得嗡地一声炸开,想起了那个一年到头都阴雨连绵的城市,他身侧还有个凌冽瘦削的人陪他在灯塔下叼着烟,一齐期待灿烂的世界末日到来。

      

张佳乐觉得崩溃,他狠狠把那个年轻人推开。然后抱头蹲下身仿佛是呕出灵魂般大吼了一声,那位小伙子像是要来搀扶他,却又被他推开。仲夏里蒸腾出来的热气炽烈浓厚地像是要把张佳乐吞没,试探间竟全是柠檬和百花果气泡酒的味道。

      

他自己一个人站起来喃喃地说着什么,凑近一听,竟然是——“我恨你。”

      

还有一句埋在心底的。

      

“但我也爱你。”

      

 

      

猛然转醒的张佳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锈蚀,仿佛千百年前山谷间吹过的风。掏出怀里枯干的玫瑰花随手撒在刺骨般冰凉的海水里,拿出黑呢大衣的口袋里的盒子,里面躺着一只毡绒栀子花和纸条。

      

他明白自己要去参加此生唯一一次葬礼了,关于他在,残忍地埋葬那个蜷伏于墙角习惯性为黑暗辩护,执着地抱着早已破碎的时光残骸,固执地与时间对抗想要编年废除的张佳乐。他抬起手腕看了下表。

      

最近一班可以回故乡的船也许还有票,他还有三个小时的空闲得以赶到码头。

      

 

      

ACT.7

      

房东太太十分好奇这位年轻人要退掉这套还没住多久的房子,她从小小的厨房里为他端来了一杯下午茶,面前还为他贴心地摆了一些水果。年轻人礼貌地道谢,然后端起那小巧精致的白瓷杯轻轻抿了一口。

      

老太太善意的微笑一直没有被剥落,伸手将沉闷的窗帘拉开,让泛金的光线优雅地穿过花草每一条缝隙,投落下几片细碎的阴霾。她耐心地看着这位年轻人伸手想要抓住来之不易的光芒,还在吃水的鲜花周围是飞舞的细小灰尘,好像在空中寻找合适的落脚点,不曾居无漂所起来。

      

“小伙子,我这么说可千万别嫌烦。”房东太太慈祥的面孔上露出着急的神色,她用一种熟悉的老年人教育后辈的口吻说道:“这还没到年底,才没几天你就又要搬走……我认识一对老人他们生活虽然说不上多和睦,但也绝不会是您们这样子的。先前那位先生和您同居,可现在也莫名其妙不常出现了……”

      

“我想您误会了,和他没关系的。”年轻人只是露出勉强的微笑,他阻止了房东太太继续想为他添茶水的动作。他再次礼貌地道谢,拿起了沙发上的外套,“如果您有一天清楚我们之间的事,才觉得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还有些行李寄存在楼下,他急需去销毁一切他来过的证据——用火烧。一把火干干净净,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只有用火才能决绝地干净利落地凶狠,不留一点儿痕迹。他迷恋这吓人的温度和包容钢铁般的柔情。

      

接起早已想了很久的电话,那边邹远的声音差点儿直接哭出来。

      

“乐哥,你真的要回来了吗?”

      

“小远你还是不太了解我。”

      

没说几句两人一同笑了起来,他一个人坐在地上,然后看着火盆里被吞噬的纸张一边和邹远通话。还剩最后一点,他眯起眼睛。

      

干干净净。

      

 

      

ACT.8

      

在他刚成为百花的一个忍辱负重的传奇归来那段时间里,有不少人猜测过、兴奋过、伤心过、疯狂过……也有不少人嘲笑过、迷惘过、无视过、轻蔑过……

      

这是他最后一次任务。他有些慎重地将M200架在距离目标视野最好的窗口旁,在于千里之外的城市高层的窗口上透过瞄准镜将准星对着目标的额头正中。他伴随着苦艾酒带来微醺的浓意,咯吱咯吱嚼着昨晚在柠檬水里泡着的冰块,逆着从大敞着的窗口火辣辣刺着脸颊的风,他随手将额前挑染的一缕发整理到耳后。风吹过他头上的金属夹子像是羽毛拂过尖利得树梢,揉碎了划着也生疼。

      

他的决绝,夹杂着惧意,充满在年少时流浪那特有的倔强、酒吧迪厅里的风骚和烟火明灭的晦暗铿锵里。面上免不了都是神采飞扬,有着尖锐的棱角甚至是一股挥之不去的诀别感和其他格格不入的激昂。犹如加西亚·马尔克斯笔下那个从没有人给他写信但依旧骄傲非常的上校,只会在空洞黑暗里抚摸那道温柔而狰狞的始终不愿愈合的伤口。

      

走过的,走不过的,都变成了剔透凉脆的标本,指缝间汹涌的只剩下了鲜血。

      

于是他很快果断地开了枪,子弹顺着刚才他射击后留下的洞穿了过去。正当那个人扭头去看已经碎掉的玻璃窗时,看,那颗子弹已经射进了他的嘴里。

      

 

      

当任务完成走下飞机,张佳乐消失了踪迹,找遍下榻的休息室也不见人影。这时,当所有人都看着之前就早已扛起过百花的邹远,他沉思了下,然后说:“不用管乐哥了,他一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完成。”

      

张佳乐一个人极其没有团队意识地跑路,他身上有伤,但他仍迈着很稳的步子走进了这家餐厅。他是路过的时候真正知道了这家餐厅的位置,但他感到体内的血液正在飞快地流失。他不自觉的抿了下嘴唇,然后点了热可可和意大利烩面,坐在窗户前同样也闻到了那股子霉味。他看到那个自称安妮的女人走了过来,此时自己心脏正在稳妥地跳动着。

      

他只是抬头看了一会儿,便低下头去。

      

“我可以亲吻你的眼睛吗?”

      

他感到困惑,然后想起了异国海边那位小伙子的声音,于是他喝了一口咖啡,冷静地说;“我马上要死了。”

      

他看到安妮因为不解而转身时经受不住地倒地,手顺便带了一个玻璃杯下去,碎裂的痕迹徜徉在他脸旁边。那声音在他耳边犹如巨响,带着某种意义上的决绝。

      

他又看到安妮想要报警,他感到血液正在不停地流失,但他不想就这样一醉不醒。他在最后意识不清的朦胧间冲她附下来的耳廓说道:

      

“我逃不开他……”

      

他看到安妮因为自己的话而显得举足无措,然后笑了笑说道:“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他伸出手将安妮的制服帽和假发一把薅下,又看到安妮脸色一僵,最后爽快地将“她”自己脸上的薄薄的一层面具迅速剥下。男人脸颊锋利的棱角暴露在空气中,一副熟悉的轻佻且张狂模样,一如当年。

      

张佳乐饶有趣味地摸了把孙哲平下巴上丛生的青胡茬,一副怀念的神色。

      

“如你所愿,你赢了。”

      

 

      

ACT.0(A)

      

看到孙哲平站在自己身旁穿着女制服却一脸担忧,模样真的特别喜感,为了不扯动伤口但他还是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你能转过去吗大孙?”张佳乐真诚地建议道。

      

“为什么?”孙哲平本人倒是觉得这件衣服很合身,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他还是依言转了身去。

      

“我觉得你背影可能更好看点儿。”张佳乐说着说着就又笑了起来。

      

孙哲平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可眼底流露出的还是抑制不住的关心,摸了摸鼻子后他在病床旁坐了下来。

      

“现在说说吧,你是怎么识破这个局的?”

      

“我大概也是这些日子暂时重操旧业,有点空闲想了想才琢磨出来的。那位异国小伙子真是浑身一股子别扭劲儿,感觉故意让我看他的眸子颜色,证明他是本地人的感觉……你别真不信,就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有后来每次与我接吻你都要不由自主地看我的眼睛,然后说想亲吻我的眼睛么,这样有破绽的话你也能说得出来。”

      

张佳乐吃着苹果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

      

“但你一直在等我说一句话,就是我恨你……兜兜转转我们这么些年,各生欢喜不再交集不是挺好的嘛,但我就是不乐意。

      

“嗯……再就是?你当时走的时候怎么想的?”

      

    “报效警队,也想不到其他。”

      

“这时候说你不觉得有些晚吗?这么多年没有改变主意吗?”

      

孙哲平倒是毫不避讳:“早就改了,当时费了点事找到安妮,然后立马回去退隐。这不是怕你找我麻烦吗?”

      

“你……”张佳乐一时间哑口无言,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冒出了一句“我靠”之后继续愤恨地吃着苹果。

      

 

      

后来因为张佳乐的嫌弃孙哲平真的去染了鲜活明亮的茶色头发,张佳乐将注意力从头发转移他身上的伦敦雾不禁撇了撇嘴。行吧,也许有钱真挺了不起的。

      

张佳乐咳了几声,“可不可以先找个地方坐下来,我想喝杯很热很热的柠檬蜜糖。”

      

“你在百花的时候想过和我在一起吗?”张佳乐歪着脑袋靠在孙哲平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捋平袖口的褶皱,“没有的话走也对。”

      

他当时跑到孙哲平面前的告白明确被拒绝时,就像看到了小时候别人在用恶作剧的方式烫一只虾,残忍地在自己身上发觉了西西弗斯正在推石头的影子。

      

刚进百花的时候他留着一头酒红色热烈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左耳的金属耳钉边缘尖锐,恰如海潮的锋利和夺命感无声无息地被他隐没。

      

他不愿在自己搭档面前抵御情绪的饱和,无处可逃的情绪顺着血液的洪流在身体里恣意横冲直撞,他与生俱来的棱角从未被脆弱的玻璃纸包裹。而身为他的搭档孙哲平,张狂,锐气,身侧是尚未迎风被劈开的教养,在西部荒野的花海中燃烧炽热的烈焰攥紧一株只想要开花的玫瑰,每句话每个音节说出来都迷人得要命,桎梏着诱惑如水银一般生生往骨头缝里钻。

      

那燃烧着,不可屈服的魂灵,从未有过妥协从未想过回头的少年人,皓月星光下纷繁战火中,与共者生挡路者死,头戴荆棘缠绕的桂冠阻止世间的荒凉,坐在无数叠加的尸体前静候正在沙漠里挣扎着的玫瑰,全部枯死昭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后来后悔了,感觉光棍一条其实也不好。”

      

孙哲平的经历就像一个个高矮不一、又上又下的台阶,只有走到了才想要做出正确的选择,最后在青萍之末间叠成独一无二的真实。

      

“别问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

      

孙哲平很拽地掐了张佳乐即将脱口而出,极度符合本人心性想要一探到底的话茬。

      

酒熏风暖的,他优雅的爱人,拨动了指针。

      

光线描摹着已经走远的背影,一个男人扛着似有似无狂得恼人的笑意,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带着无声地如水般流过的半辈子。

      

他们的故事从未延续,下一刻也许就是长诀。

      

    

      

    

      

ACT.0(B)

      

邹远和唐昊到达医院的时候,张佳乐正一本正经地抖落着报纸,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副耐心读着的样子颇有些文绉绉的味道。俩人不出意外地愣了愣,旋即向四周环视了一圈,见张佳乐放下报纸冲他们笑了笑,邹远才咳嗽了一声假装正经地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乐哥,我想问问你,又想请假?”

      

“懂我。”张佳乐抛了个媚眼,稍微调整了一下因久坐而感觉酸痛的姿势,道,“难道你们不觉得我伤得很严重吗?”

      

邹长官的眼皮子不自觉地跳了几下,没有说话,眼睛倒是瞟到了张佳乐床头柜上的苹果盘子里一对叉子。

      

他只得腼腆地呵呵笑了一会儿,在张佳乐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只好无奈说:“乐哥,我觉得你还可能需要个蜜月假?”

      

“求之不得。”

      

 

      

“在呼啸混得怎么样?凭借自己的胆识和能耐成为大佬,让身边想多嘴的难受,让只会呛声的闭嘴,如此这般两全其美,快活吧?”

      

这话问得唐昊顿时一脑门子官司,关心之意可就算是听出来了几分,但细细琢磨下也有冒着尖锐刺得他不太舒服的地方,于是在他鄙视的目光下张佳乐撇了撇嘴也没再说什么。

      

 

      

唐昊一个人提早下楼发动车辆。也只是邹远走出张佳乐的病房的时候,看到了窗户边,温暖的颜色顺着少女的面容起伏流淌,深深浅浅的阴影掩盖不住她的眉眼盈盈。他走了过去,打开笨重的窗户,看到了逆风停歇的鸽子们争抢着地面上铺散的面包碎屑,一位少女正站在那里拍照。

      

一切又好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故事的开头。

      

他们空闲时分前去拜访了之前房东太太说的那对老人。据说他们结婚二十多年,生活就像是在闹着玩的。看到他们过来的时候,房东太太慈祥的眼睛里满是暖暖的光芒。那对老人彼此之间言辞激烈,然后热情地问他们需不需要热毛巾。那对老夫夫说话生动泼辣,有种别样的趣味。

      

但是在他们的面前有一件事情则让他们印象深刻。
那位老人递剪刀给另一位的时候。剪刀锐利的那方总是对准自己的。

      

 

      

“我这些年,风风雨雨,埋下的雷太多了,你说这让人怎么不悲观。所以总在想啊,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将视线放短,不往前望也不向后看,老老实实地站在当下,有快乐的就尝,有喜欢的就上,管它蜜糖砒霜。

      

就这样吧,人生忽如寄,抱住眼前人,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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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兜兜转转这个故事结束了~写了特别久,原本打算参逃猜的文,临时自己改变了主意,大概比时间那篇还要久。这篇写得算是很累,很多个晚上都在研磨这篇文中度过……希望以后自己对自己眼睛好一些QAQ

      

感谢看到现在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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